一位山東老人跨越時空的調查(眾生相)

　　現任臺兒莊戰役研究會顧問、83歲的任世淦說，臺兒莊戰役爆發時他只有2歲，父母抱著他死里逃生。

　　1997年，從山東滕州官橋中學校長崗位退休后，任世淦并未在家清閑下來，而是給自己定下了新的目標——調查日軍侵華罪證。

　　在臺兒莊大戰紀念館門口的電瓶游覽車上，本報記者與老人任世淦的交流竟忘記了時間，一發不可收。

　　退休的第二天，62歲的任世淦騎上一輛自行車，拿著筆記本、地圖，揣上女兒用的膠卷照相機，從城市走進村落，從村落走進大山……

　　任世淦用了20年的時間，走了六七萬里路，走訪1500余個村莊，訪問5000余名知情老人，用20多本筆記本記錄下百余萬字，拍下1000多張重要照片，從蘇北到魯南，總共記錄了190多次的大小戰爭。

　　“在臺兒莊大戰中，日軍的傷亡程度是怎么樣的？這些在當時是不知道的，而現代更不被人知曉。但是從我的記錄上看，日軍僅僅是中隊長和勇士級別的官兵傷亡人數就達到200多名，”任世淦說，在臨沂沂南一個村，一位姓高的老人告訴任世淦，在他們逃亡的那段時間，村民王某的房后埋了8個新墳。新墳引起村民的好奇，扒墳一看竟是8名日本官兵，其中有一名胸口有手槍的官員。3年后，任世淦得到一份日本資料，恰恰提及了這8名官兵，并分別列出了名字。

　　“最累的一次是我一天騎行了上百里路，走訪了18個村子，和村里的老人不停地說話，從早到晚，一刻沒有閑著。為了節省時間，吃的就是簡單的一個餅。”任世淦說，“自己這么急著趕路，就怕慢一步老人走了，又丟失了一份記憶，一份證據。”

　　任世淦說，自己一次到臨沂大嶺村探訪一位姓趙的老人。趙老告訴任世淦，當年日軍到村時，在村莊的廟里用機槍殺了幾十口子的人，其中一個小孩就是因為埋藏于尸首中而幸運躲過一劫，存活至今。而當任世淦聽說后，想要前去拜訪時，趙老卻拉住了任世淦說，不能去了。“趙老告訴我，如果我一個月前來，那唯一存活下來的人還能告訴我所經歷的事情，而現在這人已經到了彌留之際，家里人已經準備好了哭孝。”

　　任世淦說，在他訪問的這些見證者老人中，約99%的老人已經不在了。“唯一慶幸的是，這些老人在若干年前，活著的時候，我到了他們的面前，記下他們想說的話，把他們的這份記憶留了下來。”

　　在任世淦的書房里，有一個保險柜，里面珍藏近40本泛黃的筆記本和數千張黑白照片。

　　年事漸高，任世淦出去調查逐漸減少，開始整理分類這些年來收集到的資料。他把資料用毛筆寫在宣紙上，漂亮的繁體工筆小楷記錄了一個個血腥的故事。紙張連起來組成長達數米的卷本。任世淦共整理了大逃亡卷、大屠殺卷、性暴力卷、勞工卷等12個大本，字數逾百萬。其中，《大屠殺卷》記述5000余人的詳實案例，是任世淦最重要的調查成果，記錄日軍在華暴行，血債累累、罄竹難書。

　　“有許多次當我找到臺兒莊戰役參戰老兵時，他們已因年邁而過世，這樣的人去世意味著戰爭記憶隨之消失”，任世淦說，他立志把79年前鄉土浸染的鮮血和百姓留下的淚水提煉成史料，去偽存真，還原歷史，告誡后人切莫遺忘歷史。

　　他還把照片按地區分類，編上編號，注明受訪老人姓名、村莊、年齡、采訪時間。下一步要錄入電腦，做成數據庫，方便查閱研究，永久保存。

　　任世淦說：“日本對進攻中國有各式各樣的記錄，但官方不可能記述自己的罪惡。”而任世淦的調查成果正是日軍在華暴行的鐵證，中國籍日本史學者、日本岡山大學文學部教授姜克實稱：“填補了日本資料的空白。”本報記者 陸培法